美国高等教育体制一直是美国外交的重要“使节”。近年来,美国各大学府争先恐后在世界各地开设分校,连一些本应专注于本土教育的公立大学也纷纷开展海外合作项目。高等教育正成为美国最重要的一项文化输出。
尽管各界对海外办学存在争议,实际运作也并非坦途,但大多数专家认为,高校教育全球化已成为大势所趋。
潮流
2005年6月,阿拉伯联合酋长国一名投资人向纽约大学校长约翰·塞克斯顿建议在阿联酋开设一家分校。塞克斯顿一时不知如何回复这项建议,于是决定先要500万美元捐款再说。“如果你能捐助500万美元,我就会认真对待你的建议,”塞克斯顿说,“这是检测诚意的一种办法。”
2007年11月,阿联酋最富裕的酋长国阿布扎比兑现这笔捐款。纽约大学将与阿布扎比政府联手建造它在海湾地区的第一家分校。
塞克斯顿一直致力于增加纽约大学在世界各地的教学点,它与新加坡和法国有一些教育合作项目,但在海湾地区开设一个综合性的文科分校还是第一次。“阿布扎比方面与我们有共同的愿景,希望到2020年前,纽约大学和阿布扎比分校都能进入世界高校前10强,”塞克斯顿说,“纽约大学将成为一个全球性的大学,这就是我们的未来。”
致力于打造全球性大学的远非纽约大学一家。近年来,美国各大学府争相在高等教育欠发达的国家和地区设立“前哨”,并在一些新兴市场如中国、印度、新加坡等地寻找合作机会,形成一股席卷全球的“教育淘金热”。
以卡塔尔为例,那里的学生已经不必飘洋过海,经历文化差异的痛苦和获取赴美签证的艰难,在本国就能学习美国大学课程,堪称“不出国的留学”。在首都多哈的大学城里,学生们可以在康奈尔大学魏尔医学院学习医学,在乔治敦大学学习国际关系学,在卡内基-梅隆大学学习计算机科学和商务,在弗吉尼亚联邦大学学习工艺美术,在得克萨斯农业和机械大学学习机械学。
在阿联酋另一个酋长国迪拜,密歇根州立大学和罗切斯特理工学院将于今年秋天在那里开设课程。
佐治亚理工学院前国际项目负责人霍华德·罗林斯说:“大学的发展方向是成为国际化大学,越来越多的大学将加入到师资和生源的国际竞争中。”佐治亚理工大学目前已经在法国、新加坡、意大利、南非和中国开设可获得学位的教学课程,并计划在印度拓展业务。
需求
自“9·11”恐怖袭击事件以来,许多大学将“国际化”作为学校的奋斗目标,以便学生更好地适应全球化的世界,老师们也可以紧追学科的发展步伐。
扩大知名度是美国高校寻求海外扩张的重要原因之一。长期以来,美国各大学府都非常重视《美国新闻和世界报道》杂志评出的美国大学排名榜。近年来,它们也开始关注英国《泰晤士报》高等教育副刊和中国上海交通大学评出的国际高校排名榜。
美国高校在海外扩张的另一大实惠是能收获更多财富。比如,纽约大学在阿布扎比开设分校,阿布扎比政府承诺,纽约校区因这一项目受到的任何损失,将由阿布扎比政府予以相应补偿。也就是说,如果纽约校区划拨10%的师资力量及教学设备给阿布扎比分校,则阿布扎比政府要提供资金,补全纽约校区10%的损失。塞克斯顿说:“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由于近年来美国适龄大学生人口不断减少,生源竞争日益激烈。作为人口大国的中国和印度等,对美国高校来说自然有着巨大诱惑。目前已有几十家美国大学和中国大学合作,颁发联合学位证书或双学位证书。
连一些原本以州内生源为主体的公立大学,也开始着手打造自己的国际形象。新泽西州公立大学基恩大学两年前宣布将在中国温州成立分校,虽然项目进展并不顺利,但校长达乌德·法哈伊仍充满期待。他感叹道:“毕竟,这个星球上每5个人中就有一个是中国人。”
此外,开展海外分校还有利于学生更好地适应全球化的世界,让师资队伍走在学科发展的前沿。法哈伊说,许多美国学生是“国际文盲”,对国门外的事务漠不关心,或知之甚少:“让有在中国教书经历的教授们给他们上课,或者让他们去中国学习,更多地了解外面的世界,对他们来说会是一件大好事。”
同时,海外市场对于和美国高校的教育合作也充满热情。华盛顿大学负责海外项目的负责人苏珊·杰福兹说她每周都会收到一份合作项目建议书,“感觉有点像垃圾邮件”。
争议
传统意义上的跨国教育合作项目多为美国大学在海外开设课程,与当地大学建立研究伙伴关系,进行人员互访活动等。如今,开设海外分校,使之达到与美国校区同等教学水平,学生可获得同等学历,这样的合作形式更受欢迎,但同时也带来诸多争议。
一些议员担心这种海外扩张热潮会对美国本土教育带来负面影响。2007年7月,众议院科学和技术委员会就大学全球化问题举行听证会。加利福尼亚州议员达纳·罗拉巴克尔敲响了警钟。他说:“我认为美国人应当首先关注美国人自己。让美国大学外派教授或者开展一些交流活动,这是一回事,是有意义的;而在海外开设分校、举办教育课程,则是另一回事。”
众议院科学和技术委员会科研教育分委会主席布赖恩·贝尔德则认为,如果美国大学不这么做,其他国家的大学也会这么做,“与其无动于衷做一个旁观者,不如积极参与其中”。
各个高校的校长们关注的问题更为实际。宾夕法尼亚大学校长艾米·古特曼说:“我们面临的风险是,我们难以在海外分校提供与美国母校同等的优质教育,这意味着我们要‘稀释’母校的师资力量。”
对于许多海外分校的学生来说,最重要的是获得一张美国文凭,至于是哪所美国大学的文凭则无所谓。乔治·梅森大学在阿联酋酋长国之一哈伊马角建有分校,来自孟加拉的商学院留学生阿卜杜勒·穆基说:“我回国时如果能带回一张美国文凭,对我会有很大帮助。它不必是哈佛大学的文凭,只要是美国文凭就足够了。”
到目前为止,哈伊马角分校没有一名教员来自乔治·梅森大学母校。尽管这一情况有可能在明年得到改善,但毕业生的文凭能否体现乔治·梅森大学水平,却是一个很大的疑问。负责分校事务的副校长沙龙·希韦特分辩道:“我们在这里所做的一切都遵循乔治·梅森大学母校的标准,新生录取工作也由母校负责。”
尽管众多海外分校坚持说它们的教学质量等同于美国母校,可事实上,分校的大多数教师来自本土,而且是短期聘用。
此外,海外分校还存在很多根本性的分歧:分校教育是要体现美国的价值和文化,还是分校所在国的价值和文化?美国纳税人是否愿意为海外学生支付部分税款?如果美国和分校所在国关系恶化怎么办?在海外分校传播美国知识技能是否会削弱美国的竞争力?
罗拉巴克尔说:“许多教育界人士试图表白他们是慈善和无私的,其实他们的项目全都是为了赚钱。”
康奈尔大学校长大卫·斯科顿则认为高校全球化进程对美国有利:“高等教育是我们最重要的外交优势,我相信这些海外教育项目可以切实减少国与国、文化与文化之间的摩擦与冲突。”(唐昀)
相关链接:海外分校也不易
虽然开设海外分校已经成为美国高校实现国际化的重要途径,但实际操作起来并不简单。
乔治·梅森大学是弗吉尼亚州一所公立大学,2005年进入海湾地区,在阿联酋酋长国之一哈伊马角筹建分校。原计划2006年招收200名本科生,以后逐年扩招,5年内招收2000名学生。可实际招生情况不尽如人意,当年只招到57名学生,其中3人学习生物学,27人学习商业,27人学习机械学。今年的招生情况略有好转,但也不理想。
乔治·梅森大学教务长彼得·斯特恩斯说:“我不得不承认,实际运作比我想像的要复杂得多。”比如,由于当地政府实施审查制度,订购教材这样简单的事情往往要花好几个月。办理营业执照也比预想中严格得多,乔治·梅森大学的办学许可证至今尚未完全办妥。此外,能达到乔治·梅森大学英语入学水平的学生寥寥无几。
艾莎·拉文德兰教授在哈伊马角分校讲授商务沟通课程。她说美国文化和当地文化常常在不经意中发生冲突,因此她在讲课中必须十分小心语言的选择。比如,拉文德兰在幻灯片中用“伴侣”或“生活伴侣”指代“丈夫”或“妻子”,因为后者可能会让某些听课者无法接受。在一个清真寺无所不在的国家里,她会避免使用“教堂”一词,代之以“祈祷的地方”。
哈伊马角分校的学生大多来自孟加拉、巴勒斯坦、埃及、印度、伊拉克、黎巴嫩和叙利亚,哈伊马角本地的学生很少。
尽管海外办学困难重重,但分校学生的反应却普遍比较积极。他们喜欢小班上课,喜欢课程多样化,喜欢灵活的教学形式,他们的宿舍也与美国学校十分类似。一名在阿布扎比长大的巴勒斯坦学生说:“我在阿布扎比上中学时,老师教什么,书上写什么,你就学什么。而在这里(哈伊马角分校),老师鼓励你说出自己的个人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