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的责任--中南大学黄伯云校长专访

    2000年4月，那个草长莺飞、江南水绿的时节。在中国高等教育管理体制改革的大背景下，被誉为湖南“高校航母”的中南大学应运而生。在社会的期待、关心中，这艘“航母”的航向与“行驶状况”成为关注的焦点。

    十年过去，在中南大学即将迎来自己“十岁”生日之际，我们特别采访了中国工程院院士黄伯云校长。期待在这位中南大学十年发展的同行者的十年回首中，更真切地了解这艘“航母”十年航程的不寻常路。
 
    这十年是翻天覆地的十年。但是，中南大学这十年的飞速发展并不是一个孤立的发展阶段，这十年的发展根源于它百年办学的历史积淀，是数代人共同努力的结果

    校报：到4月29日，新组建的中南大学就要满“十岁”了，作为由始至终与学校携手同行的亲历者和带领中南大学师生阔步前行的领头人，您此时有什么样的感受？您怎样看待中南大学这十年的成长、发展？

    黄校长：中南大学这个新组建的学校虽然还只有十年，但是，在这十年背后其实是百年的办学历史——我们的湘雅医学起源于20世纪初，我们的工科也可以追溯到1903年创建的“湖南高等实业学堂”。所以，我们的历史积淀是深厚的。

    20世纪末、21世纪初，中国经历着巨大的变革，中国高等教育也在经历着巨大的变革。正是在这样的时代大背景下，原中南工业大学、湖南医科大学、长沙铁道学院这三所渊源有别、各有特色的学校抓住了机遇，合并组建了一个崭新的中南大学。三校的合并使得我们原有的资源得到了充分利用，并在交叉、融合中产生了1+1+1>3的良性效应。这十年，学校各方面发展都很快，我们每一个人应该都可以感受到这种变化。可以说，正是因为中国的高教改革，才有中南的变化，是中国高等教育的伟大变革成就了中南大学的今天。今天回过头来看这十年的发展，我们非常高兴，为学校取得的巨大成就感到自豪。

    这十年是翻天覆地的十年，变化很大。但是，中南大学今天的成就与飞速发展并不是仅仅靠这十年的努力取得的，更不是一朝一夕得来的，它根源于其背后百年办学的深厚历史积淀，是数代人共同努力的结果。所以，在回首这十年发展的时候，我们不能忘记那些在中南大学（合并组建前为原有三校）做出贡献的前辈们，是他们书写了中南大学的昨天，同时也奠基了中南大学的今天。我们更要感谢广大师生员工，是大家抓住了国家改革开放的大好时机，跟上了时代的步伐，共同努力、艰苦奋斗，实现了中南大学跨越式的发展。
 
    这十年，我们学校进入了中国高校的第一方阵，这是广大师生员工创造了自己的奇迹，用我们自己的行动写就了这十年光辉的历史

    校报：这十年，是中南大学飞速发展的十年，也是中南大学师生员工艰苦奋战的十年。这十年，我们取得了很多的成绩。具体而言，都有哪些变化？

    黄校长：这十年，中南大学发展很快，取得了很多成绩，进入了中国高校第一方阵，这是我们广大师生员工在十年里创造了自己的奇迹，用我们自己的行动写就了这十年光辉的历史。对这十年的变化，我们可以主要从三个方面做一个梳理：

    一是人才培养。十年里，我们为国家培养了大批杰出的人才，这些人才走向全国各个工作岗位，为国家现代化建设服务。尤其是为国家的有色金属行业、医疗卫生行业、铁路建设和运输行业的发展提供了重要的人才支撑。同时，我们自己也引进和培养了一大批杰出的人才。

    二是科学研究。高校在承担人才培养的使命的同时，还肩负着科学研究的重要责任。在这一方面，我们这十年也取得了很多标志性的成果。在不到十年的时间里，我们取得了3项国家科技一等奖，平均不到3年就有一项。国家科技一等奖为数不多，它能代表国家科学研究的高层水平，能拿下一等奖确实是很不容易的。特别是这些奖项都是以我们学校为主完成的——即学校是第一完成单位而且是第一完成人。这些奖在全国都产生了很大影响。另外，我们还获得了三十多项国家科技二等奖。这些研究都是和实践紧密联系在一起的，这些成果都转化成了生产力，为国民经济建设、国防现代化建设及其他方面都做出了重要贡献。

    三是学科建设。这十年，学校的学科建设发生了很大变化。经过“211工程”、“985工程”的建设，现在学校有6个一级学科国家重点学科、12个二级学科国家重点学科和1个培育学科。在全国排名比较靠前，这也是很不容易的。

    另外，在社会服务方面，我们为行业经济的发展、区域经济的发展发挥了积极的作用，受到了地方政府的高度肯定和赞扬。

    所以，这十年来，通过资源的整合，我们不论是在人才培养、学科建设、科学研究，还是社会服务中，都创造了许多标志性成果。这都是全校师生共同努力的结果。

    与国家、社会的需要紧密结合，瞄准国家重大项目，对接国家重大需求，解决国家重大问题，以国家任务为使命，勇担国家重大任务和社会责任，这是中南大学发展过程中的显著特点，也是它之所以得以快速发展的一个重要原因

    校报：这十年来，我们学校取得了很多的成绩，也积累了许多好的经验，被称为“中南现象”——“中南经验”。同时，也受到了上级领导的高度肯定。特别是2005年以来，有13位中央领导人先后来学校视察工作。那么，您认为学校得以迅速发展和如此受关注的原因在哪里？

    黄伯云：我们最大的特点就是，注重人才培养、科学研究始终与国家和社会的需要紧密结合，瞄准国家重大项目，对接国家重大需求，这样就能解决国家的重大问题。我们始终把国家的需求、任务放在心中，并努力去承担它、完成它，这是我们一个显著的特点。正是满足了国家的重大需求和重大任务，我们才能干出一番大事业来。这也是我们学校所具有的鲜明特色之处。所以教育部陈希副部长来校视察的时候，就说这是我们学校的一个显著特点。而且他认为，在满足国家重大需求、解决国家重大问题、推动经济的发展、与实际紧密结合等方面，与国外相比，我们中国的大学一点都不差，甚至走在国外一些大学的前面。我们认为这也是中国大学的特色，而在这中间，中南大学又办出了自己的特色，并充分利用和发挥了自己的特色。从而成就了自己。

    当然，我们的科学研究一方面必须注重国家重大需求，另一方面也必须注重科学研究的前瞻性、基础性，对一些战略性问题的探索性研究也必须受到高度重视。

　　在人才培养上也是如此。我们始终想到国家——国家使命、国家目标。正是基于这一点，我们非常重视培养优秀的工程技术人才，这非常重要。因为中国在走中国特色的新型工业化道路，在进行创新型国家的建设，这就需要培养一大批优秀的、有实践经验的人，来满足国家的这种需求。特别是我们的一些大型企业。我们的有色冶金、钢铁冶金、铁路等等，都需要大批这样的人才。而且这种需求特别迫切。所以，我们从去年开始创办创新型高级工程人才试验班，着力培养高级工程人才，满足国家的这一需求。

    所以，吴邦国委员长、温家宝总理、贾庆林主席等中央领导人来校视察时都对我们做出了高度的评价，寄予了很高的期望。
 
    求真务实，在实践中发现问题和解决问题——我们不能培养出不知道“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钢铁博士

   校报：中南大学有个非常好的传统就是求真、务实，擅长在实践中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科学研究是如此，人才培养也是如此，比如说我们创办创新型高级工程人才实验班。

    黄校长：是的。以创新型高级工程人才实验班来说，就是因为我们在实践调查中发现，我们的大型企业非常缺乏优秀的高级技术、管理人才，而这是我们国家走新型工业化道路必不可少的。为国家走新型工业化道路输送大批高级技术、管理人才，就成为一项非常紧迫的任务。那么如何培养一批这样的人才呢？我们以前有很多学生，在学校课堂上读完了本科，接着又读完了硕士，读完了博士，但是不知道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没有见过钢水，没有见过高速铁路铁轨，不知道高速铁路是怎样运行的。我们认为这就脱离了实际，这样培养出来的博士也没什么用。所以，我们的人才培养不能再仅仅是课堂里讲点东西，就把人送出去了。我们要紧密结合实际，培养国家建设、大型企业需要的实用性人才，让他们到大型企业中去发挥骨干作用。因此，我们制订了高级工程技术人才的培养规划。

    那么，我们怎样来培养这些人才呢？我们目前吸纳了许多优秀的生源，这批学生进来后，我们的培养方式进行了改革，再不是过去那种学究式、学院式的教育模式。我们让这些学生不仅在学校中学习基础课和专业课，而且把他们送到工厂去、企业去，让企业的高级技术人员给他们上课，让他们在实践中得到训练，这就是企业最需要的人才。他们对工厂、企业非常了解，就可以在那里生根、发芽、开花，就能够担当起大企业应该肩负的任务，解决大企业的重大问题。这样，我们的企业才能真正达到现代化企业的要求。如果我们的企业没有一些有实践经验的、优秀的现代技术人才去领导、支撑，是没法和国外的企业竞争的。那怎么办？我们应培养出大批接班人，去那些地方发挥作用。走新型工业化道路是需要大批先进的企业的，人才是关键。没有优秀的人才，走中国特色的新型工业化道路就没有希望。我们培养优秀的工程技术人才，来满足现代企业的需要。企业发展了，我们才谈得上创新型国家建设、现代工业化建设。

    这可以说是中南大学很务实的地方。而国家需求、国家任务和我们的培养目标也要求我们必须是务实的。务实的人才是成就企业的关键，国家也才有希望。这也正是中南大学想国家之所需、社会之所求、实际之所用的地方。
 
    建设创新型国家要求我们必须提高自主创新能力。下一个十年，我们要想发展，也一定要创新

    校报：“创新”也是这几年和中南大学紧密相连的一个词，学校在科学研究、人才培养、学生工作等许多方面都有许多创新成果，这也是中南大学一个很显著的特点。但是，您也提到过：我们国家的创新能力还不强，与发达国家相比，还有相当差距。

    黄校长：我提到过科技成果的转化力远远低于国外。这也是创新型国家建设的一个关键指标。创新型国家对国外技术的依存度要小于30%，也就是说自主创新能力要达到70%以上，这方面我们的差距还很大。另一个是我国的高新技术的成果转化率低，大约只有40%，而发达国家会达到70%以上。在科研成果转化方面，我们学校做得还不错，在全国处于比较领先的地位。

    所以，建设创新型国家一定要有创新思维，必须提高自主创新能力。不仅如此，我们每一项工作的推进都应该有一个艰苦的创新，要在原有的基础上有突破。要突破，唯有创新。依靠别人是不行的，一定要有自己的技术。不仅是要有自己的技术，而且要有自己的核心技术，否则我们就是给别人打工。

    下一个十年，我们要想发展，也一定要创新。在看到与国际先进水平差距的同时，我们也可以看到，在自主创新方面，我们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学校要发展，必须造就一支高水平的师资队伍——人是学校发展最核心的因素。所以，我们必须有大师，有一流的师资队伍。同时，要建设强大的学科

    校报：学校在发展的过程中取得了很多成绩，可是也面临不少的困难和问题。您认为学校目前面临的最大难题是什么？我们将怎样应对？

    黄校长：学校现在面临两个紧迫的任务。学校要发展，一是师资队伍建设问题。我们必须造就一支高水平的师资队伍。人的因素是第一重要的。不论是国家的竞争，还是高校的竞争，说到底是人才的竞争。我们刚才说到过企业要造就一流的人才，一个学校更是如此。有了一支高水平的师资队伍，学校才有希望。大学者，乃大师之谓也，非大楼之谓也。一所大学，不是要建许多漂亮的大楼，有几栋大楼就够了，大学是要有大师——我们必须造就一流的大师，必须造就一流的师资队伍，这是我们学校目前最关键的任务。没有一流的师资队伍、一流的大师，就不会有一个高水平的大学，不会有一流的大学。

    为此，学校也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设想要建立一支结构合理的“宝塔型”梯队：一是继续抓好“千人计划”，从国外引进优秀人才。目前我们已经做了大量工作；二是以国家公派留学生为契机，每年选派100名优秀保送研究生去国外一流的大学，师从一流的导师，他们学成回国后，就是我们优秀的后备力量。这个工作我们两年前就开始做了。有这样一支百里挑一的人才队伍到国外著名大学获得博士学位以后再回来，会对我们的师资队伍建设产生重大的影响。这就为我们学校未来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三是将现有师资进行再培养和提升。应该说，学校在师资队伍建设上应有一个宏大的设想和规划，希望在不久的将来，我们就可以说，我们有一支强大的师资队伍。有了这支队伍，我们就可以打胜仗，就能够再创更大的辉煌。

    学校面临的第二个大问题是建设强大的学科。要建设起在全国，乃至在全球都有地位的学科。学科建设是学校发展的龙头，如果我们有一定数量的学科能进入全球的前列，那么，学校的水平也就上去了。目前学校还只有6个一级学科国家重点学科，如果能够再发展起一些学科——一些在全球有影响的学科，那么学校就会有一个大的飞跃。

    因此，我们如果把师资队伍建设和学科建设这两件事抓上去了，那么学校将有一个更大的发展。这是目前我们最根本的任务。学校正在部署和实施。相信在下一个十年，我们会陆陆续续看到一些成果。
 
    下一个十年任务更加艰巨，但是机遇也更大、更好。抓住机遇，解决资源时代、生命时代、高速铁路时代世界面临的大问题，承担起历史的责任，这应是我们大学的使命。如果错过了，这将是我们终生的遗憾

    校报：合并组建后的第一个十年过去了，我们回顾这十年的发展历程，一是总结经验，同时也是为了给下一个十年奠定基础，有所规划。您怎样考虑中南大学下一个十年的发展？

    黄伯云：这十年确实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下一个十年，我们的任务更加艰巨，但机遇更大、更好。所以，如何抓住这个机遇，对中南大学来说是极其重要的，我们可以迎来一个更加辉煌的十年。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我们遇到了一个极好的发展时期，这个时期正是发挥我们中南大学的特色的最好时机。那么这个时机是什么呢？

    一是全球正面临着资源、能源、气候、环境四个大问题，四个问题又彼此联系和影响。而这些全球的大问题，正是我们的特色所在。资源是我们学校的特色——有色金属资源及其他资源，我们拥有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完整的有色金属学科链。现在，全球面临资源的匮乏，世界各国都在争夺资源。因此，随着国家形势的变化、世界形势的变化，我们学校发展的空间很大，我们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我们如何充分利用资源？这是我们的科学技术必须要发挥作用的，也是我们的人才培养要发挥作用的。以资源为例，现在很多中国企业在国外有矿山，它就需要人才。相应的，我们就提出了另一个人才培养目标——为学生开设西班牙语作为二外选修，使学生不仅具备专业技术，而且能掌握沟通交流需要的语言工具，这是我们许多企业现在紧迫需要的人才，我们必须跟上中国企业的这一重大需求。目前，这种需求非常旺盛。很多企业甚至愿意拿出几千万来，请我们帮他们培养这样的人才。

    另一方面，我们要充分利用国内的资源。过去，有许多资源用过一部分就丢弃了，这不仅造成环境的污染，而且造成极大的浪费。我们就要想办法充分利用有限的资源。我们第二个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就是解决了铝资源的问题，使得我们中国的铝资源的使用年限延长了50年。这就是学校发挥的重大作用。我们的很多矿都挖完了，资源面临枯竭，怎么办？这个时候，学校要肩负起重大的历史责任。所以，在这个方面，我们有大量的工作要做。在人才培养上、科学研究上，要迎接这样一个资源紧缺的世界问题。这样，我们就和解决世界大问题、国家大问题结合起来，这是时代给我们的机遇。

    二是生物技术与生命科学时代的到来。世界上一系列重大发现产生在这个领域。而社会高度发展后，对人及人的生命质量的关注也越来越强。这方面也有我们的优势。我们有百年湘雅——这是生命科学一百年的积累，有生物的技术、有基因的技术，有一个国家工程研究中心，有一个国家遗传重点实验室，还有病理学与病理生理学国家重点学科。在这个生命时代到来的时候，我们怎么铸就湘雅的第二个百年辉煌？湖南省现在提出要打造一个湘雅大集团，要建亚洲、乃至世界有影响的医疗城。因此，在时代的机遇与地方的规划下，我们都有着一个巨大的发展空间，可以让湘雅的第二个百年更加辉煌灿烂。

    三是高速铁路时代的到来。中国的高速铁路迈入了世界先进行列。要在全国推进高速铁路的建设，还要推向全球，这里面就蕴藏了巨大的生机。我们有一个投资近一个亿的国家工程实验室，还有高速列车研究中心，这些都在高速铁路建设中发挥了极其重要的角色。现在要把作用更大化地发挥出来，这又是时代赋予我们的责任。

    所以，我们要看清这个时代，这是一个资源时代、一个生命时代、一个高速铁路时代，这些都与我们的自身特色紧密联系在一起，充分发挥这些特色，就会成就我们的事业。这些都是世界的大问题、中国的大问题，学校未来十年的成就也就在这里。

    这个机遇，我们一定要紧紧抓住。抓住了机遇，我们就能书写中南大学下一个十年的光辉历史。当我们能够解决国家的这些大问题、世界的这些大问题的时候，我们就更能看到大学的意义、大学的责任和大学的使命。自然，也会成为世界一流的大学。

    我们的师生要认识和了解这种重任。我们已经在这三个领域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拥有非常好的基础。我们的广大师生一定要认识到这一点，抓住机遇，整合资源，明确责任，发挥已有优势，有所作为。如果我们不明了身上的责任，就会失去这个良好的发展机遇，会愧对我们的国家，愧对世界，愧对我们的学校。这将是我们终生的遗憾。

    在时代赋予的机遇面前，我们中南大学的师生员工应当：勇担时代与历史的重任，用自己的行动再写中南大学未来十年的壮丽篇章。

　　作 者：王建湘[通讯员] 王璐